GDP锦标赛 中国“增长奇迹”的密钥

长期以来，中国经济一直保持高速增长，在世界经济史中也很难见到如此的“增长奇迹”。与此相较，日本的高速增长只维持了20年。诚然，这种“增长奇迹”有很多理论可以解释，比如全球经济繁荣、成本更低，或是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禀赋所致。

　　但横向比较来看，上述理论总存在一些bug：比如在新兴国家中，比中国更具有生产要素禀赋的国家比比皆是，而很少出现“增长奇迹”和经济韧性，这点在俄罗斯、巴西等典型的资源国中非常明显。同样享受着全球经济繁荣的东南亚国家，也未见如中国般的经济增长。我认为，这种“增长奇迹”更应该从制度入手。在经济制度上，中国在版权保护、公司治理、司法制度等方面并没有位于世界各国前列，所以这就无法完全解释中国“增长奇迹”。因此，我们认为重要的制度解释是：极具中国特色的激励模式——GDP锦标赛的制度安排。

　　GDP锦标赛

　　中国疆域之辽阔、民族之众多、文化之多元、差距之大，导致了不同区域在经济、文化、社会组织上的多样性，这给国家治理带来挑战。

　　为了解决这一矛盾，在长期的摸索中，实践出一个重要制度安排就是“行政逐级发包制”。在这个制度中，上级将地区的治理任务以“发包”的形式逐级发放给下级（如GDP、投资、各种民生工程等），这样在一定程度上规避了委托—代理问题带来的效率损失和高额交易成本。这种制度并不意味着中央给地方正式意义上的“确权”，而是一种“授权”，保证实质仍是一统体制而又赋予地方治理足够的灵活性。这种制度就是锦标赛模式。

　　GDP锦标赛是各级地方官员锦标赛的一种阶段性特点，经济指标也成为了对各级官员考核的主要指标。上级政府有很大的权力决定下级官员的任命。此外，1984年中央决定适当下放管理权限，确定了下管一级的干部管理体制，这样赋予了各级政府对下级政府发动GDP锦标赛的权力。

　　GDP锦标赛注重经济指标数据，这些指标数据虽有造假的空间，但实际上，如果我们拉长观察的时间，经济发展成果有目共睹，长期造假可能性不高。同时数据造假通常并非只是一个参赛者所为，因此通过数据造假大幅度影响竞赛结果的可能性实际上并不高。

　　在中国目前的行政体制下，地方官员对地方经济发展的影响力非常显著，自由度非常高，特别在优惠政策的实施、行政审批的灵活性、要素保障上有很大的掌控力，同时其人际资源也在很大程度上左右商业行为（如招商引资），部分极端情况下可以决定企业的生死、重大项目的废止等。中国GDP锦标赛参赛者上至省市、下至区县，参赛者众多意味着总能找到非常相似的区域，保证了地区之间的可比较性。

　　GDP锦标赛的优胜者将获得晋升的“奖励”，地方官员可以从低一级的锦标赛中胜出进入更高一级，获得了向上级升迁的更大可能性。这个“奖励”十分诱人，而在低一级的锦标赛中淘汰的官员在以后很难获得机会。同时任期制和年龄限制的引入，相当于给各个地方官员设置了“倒计时”，意味着错过机会永不再来，更是为锦标赛“火上浇油”。

　　地方政府竞跑GDP

　　一切准备就绪，地方政府成为了大推进战略具体的实施者。首先多数研究者已经注意到，大胆试验是其中的一项关键内容。本质上地方政府是通过GDP锦标赛和争宠机制参与到增长过程中去的，处理地方和中央关系的1994分税制彻底改变了地方政府的效用函数。一方面，在税收方面使得激励相容。这导致政府行为企业化，一把手就是 CEO，可以想到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工业园开发和招商引资。地方以税收、土地等优惠条件进行资本争夺，村村冒烟地形成了7000多个开发区或工业园，更加高级的形态是形成产业集群，大量的重复和冗余投资，在提升总供给能力的同时也形成了过剩产能。

　　另一方面，工业化和城市化需要大量的资金进行基础设施建设。1997年以后有了新的玩法。根据财政部数据，2010年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总收入增加到了2.9万亿元，相当于GDP的7.3%。2003-2008年中国政府征用了140万公顷的农业用地，转为城市用途。土地出让金其实是未来70年地租的一次性获得，目的是尽快获取土地收入，作为准备金，同时获得银行信贷，杠杆撬动，从而迅速推动基础建设进而经营城市，加速城市化。地方想象力更加丰富的是地方融资平台，它们从土地资本化延伸而来，是包装资产注入平台，作为资本金和抵押物，套取银行信用和更大的杠杆。切莫小看这些基层创新行为，它们保证了中国长期保持高速增长，避开了全球性经济危机的一波波浪潮。

　　另外，GDP锦标赛还有效解决大国治理中的委托—代理问题，锦标赛在各级地方政府有着放大机制，意味着让每级政府官员都处于高度竞争状态中，每个官员的政治前途与地方经济发展相关，充分调动了发展地方经济的积极性。同时，GDP锦标赛带来的竞争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产权保护和司法制度，我们有时看到民营企业的经营环境相对恶劣，容易受到歧视，甚至出现权益受到侵犯，国际投资者也对中国的商业环境和产权保护比较谨慎，但实际上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在招商引资竞争压力下，地方官员不得不重视资本，诸如零地价、税收减免等优惠政策比比皆是。这从中国长期以来外资流入一直位于世界前列及高投资率有所反应。从国际标准看，中国的司法、政务安排并没有彻底实现产权保护和其他有助于企业发展的政府服务，但实际上GDP锦标赛给各级政府官员的激励和压力又将此实现。